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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大婚之夜直接睡到日上三竿的仲离,睡醒时朝内一转身,一抬臂,迷迷瞪瞪摸了个空,这才发觉自己身侧早没了人影。
    他揉了揉自己因为宿醉抽痛的额头,从床上坐起来,掀开床幔朝外看了看,室内一片寂静,也不像有人的样子。
    仲离敞着里衣凌乱的衣襟下床,打算出去找一找醒过来就乱跑的庄琏,但还没等出去,他就看见外室桌案上用一款极明显的璎珞项圈压住的纸张。
    这款项圈是他前两日陪庄琏游逛都城街时见他喜欢,专门买下来的。
    等仲离走近了,才看见项圈下压着的一页薄薄纸张。
    仲离第一眼确认了这是庄琏的字迹,再看第二眼,脸色瞬间煞白了起来。
    这封信总共不过几个字而已,占的空间也不是中规中矩的,直接在纸张正中写了下来,但这封没头没尾的告别信,最后的署名却如同一柄冰冷的利剑瞬间将仲离的心口捅了个对穿。
    庄琏的字迹并没有他人那般秀气,相反还特有几分江湖气的潇洒,不似平日里那般典雅庄重。上面写着:
    果真骗我,就知道江湖好人难遇——庄皇后
    这封信通篇没有提告别,但仲离知道,庄琏一定是离开了。
    他有无数离开的理由,却唯独没有留下的立场。
    那场婚礼的确只是个让他圆梦的笑话。
    仲离打量着那一行字,抬起手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脸上成日佩戴的面具,不知道庄琏在临走时,有没有偷偷拿下来过。
    庄琏自然是不会干这种睡时掀人帘,偷窥嫦娥颜的猪八戒行为的。毕竟往往都是别人想窥视他,哪有能让他屈尊降贵去偷看别人的道理。
    庄琏在匆匆返回避暑山庄寺庙时,大概算了一下自己耽误的时辰,他本该是在庙中祈福半月,却只待了不到七日,剩下七八日基本都是陪着自己那位“新夫君”过的,如今已经是他离庙的最后一天了。
    在返回途中,庄琏并没有看到告示贴上有公布“皇后失踪”之类的大事布贴,有两种可能,一是仲如复还不知道自己遇刺失踪的事,二是他知道了,但秘而不发,具体缘由不知道,大概可能是有了新欢。
    不过按照仲如复的性格,不管有没有新欢,他还是会试图找一找自己的,或者杀人泄个愤。
    但他打听后发现,最近也没有寺庙被屠的大事。
    想到此,庄琏微微松了一口气,放弃半路逃跑的想法,乖乖走回寺庙了。
    不慢不巧,庄琏在赶回去时正好碰到仲如复亲自下山来接他。
    庄琏一进去就感觉到了庙内空气的凝滞和死寂,仲如复这尊大佛终于踏进了这间小庙,都快把小庙给压塌了。
    仲如复生气的原因很好理解,皇帝来接自己的皇后回宫,到了地儿,却发现对方支支吾吾的交不出人,还隐约发现对方连皇后的行踪都不知道。
    傻子无缘无故丢了媳妇都是生气,更别提当今皇帝还涉及了他最看中的面子问题。
    眼见仲如复就要下令处置了,庄琏在心里叹出口气,出声问道:“陛下这是在生什么气?”
    庄琏走过去时和跪地俯首的老主持隐晦的对视了一眼,眼底含义表达的很清楚——既然你一开始就对此事瞒而不报,那就最好一辈子瞒下去,不然再怎么马后炮都会是个死。
    仲如复这才收了九五至尊的神通,转身打量了庄琏一眼,问道:“你干什么去了?”
    “买东西去了。”庄琏伸手冲他晃了晃自己腰间系着的素丝钱袋,里面还叮叮当当的传出来几声银锭碰撞声。
    “既是出去买东西了,你们就
    见庄琏迟迟察觉不出来,蕊珠语气里不免带了点焦急,提醒道:“是云坠啊!云坠如今都不必上咱们的轿子了。”
    独轿是宫内主子们才有的配置,云坠她一个后宫丫鬟,总不能是当官当将才得的轿子,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。
    庄琏让蕊珠把被串起来的梅子都放进了玉盏里,自己斜靠在轿榻上,时不时朝嘴里塞一个。
    “是解热啊,你尝尝。”庄琏有吃有喝,倒是显得
    蕊珠显然没从话题的跳脱中回过神来,一直到买了梅子回轿内,中途还和皇帝搭了一句话,神识都还没归位。
    老主持连忙磕头请罪,“草民一时糊涂!”
    庄琏倒是没往心里去,还展颜一笑,“那挺好,不是有句俗语说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’吗,云坠本就出身不太好,这下有了地位,家人也能过过好日子了。”
    倒是在旁边伺候的蕊珠,显得焦躁不安,时不时都要看庄琏一眼,欲言又止的。
    “怎么不能?!”蕊珠这时候只想为庄琏说话,连说出口的话有几分道理都不顾了,“若当真不愿,自有办法摆脱,大不了还有三尺白绫,陛下总不能喜欢个死人。”
    “陛下把她收了?”庄琏淡淡道。
    “可她是您的婢女!”蕊珠忿忿不平道:“陛下要是想随便收个丫鬟也就罢了,但偏偏是云坠凑上去了,这不是在和您抢男人吗!”
    “云坠居然也去买了这个梅子!”蕊珠跪坐在轿边,掀开轿帘好奇的左看右看,不想被她看到了这一幕,顿时就不愿意再探头了。
    在避暑山庄的时光算是告一段落了,回去时,庄琏一直在轿内闭目养神,几乎都没下轿走动过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    “嗯?”庄琏揉了揉额头,坐起身打量了一眼轿厢,思绪有些跟不上蕊珠的话。
    “啊??”蕊珠也赶忙凑过来瞧,瞧了半天,才抓起荷包道:“哦哦……君后您等我一下,蕊珠去去就回。”
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她是凑上去的?”庄琏用扇柄点了下她的额头,前视的目光渐渐深远,他呢喃道:“皇帝要是真想要她,她能说不吗?”
    是啊……仲如复总不会真喜欢个死人。
    不知道给朕说一声?”仲如复又转头刁难他们。
    “哦……”庄琏这才想起来,他是少了一个侍女,但他依旧没有听懂蕊珠说的那句“不必上”里表达的深意,懵懵然问道:“那她做什么去了?”
    庄琏笑着揉了揉蕊珠的脑袋,没再说什么,侧目一掀帘,发现街边有卖冰渍梅的,当即道:“蕊珠,我要吃这个。”
    蕊珠瘪着一张嘴,看着他点了点头。
    这时候,纵使庄琏心思再不在这里,他也得明白了。
    “皇后……说的是。”老主持犹犹豫豫的接茬。
    “她……她自己有了轿子。”蕊珠不想将话说的太直白,以免伤到庄琏,只好用这种几岁学子式的委婉说道。
    “这种犄角旮旯的小寺庙,可能连皇族权贵都没见过几个,乍一感受到陛下的气场,被吓到也是情理之中。”庄琏在后面慢悠悠的给他们圆场。
    “君后,您……您没发现如今轿内有什么不同吗?”蕊珠绕着弯说道。
    庄琏未曾说话先叹气,睁开眼道:“你怎么了?”
    但他却不是区区一句三尺白绫就能自由的人,他当初若要寻死,如今庄家满门都不会存在了。
    他根本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,路上除了回忆那段荒诞的露水情缘就是想他远在皇宫里的离儿,一时间愁得觉都睡不着了。
    越发悠闲了。
    “君后,您不能这样!”蕊珠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急,连比划带说着:“您要敏锐一点,时时刻刻观察着陛下的心,这样才能……”
    “才能再生个健康的嫡子?”庄琏自己刺了自己一句,心中越发厌烦和不屑。
    不过蕊珠没有听出来,甚至有点赞同庄琏说的这句话,她认为哪怕是皇后,也还是要有个靠谱的子嗣好,不管是亲生还是过继。
    “好了,我不想再提什么孩子。”庄琏垂眸展扇道:“我有离儿就够了,他最乖了。如果以后谁有本事把我挤下去,那就让她当吧。”
    “欢迎之至。”庄琏说到这儿笑了笑,“到时候,我就带着离儿躲去养老。”
    蕊珠乖顺的“哦”了声,脑子堪称顺坡下驴般找到了一个她自以为的重点:“那您带我吗?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庄琏无奈道:“带,你不嫁人就带着。”
    “我觉得嫁人没有伺候君后好!”蕊珠笑完,又忧心忡忡的说道:“万一嫁个丑八怪……”
    “我的侍女哪有嫁丑八怪的道理。”庄琏在轿内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蕊珠聊着天,不久,仪仗队就抵达了皇宫。
    仲如复见庄琏一下轿就惦记着要往皇子宫跑的样子,心中一时不快,走到庄琏背后把人拦腰抱起来,半路截住了他。
    “嗯?”庄琏转头不满的看了他一眼,就在这时,他发现了一直跟在仲如复身后沉默不语的云坠。
    庄琏不想开口说什么,只当没看见,挣开了仲如复掐住他腰的手,轻声道:“我去找离儿了。”
    “在山庄祈福半个月是为他,如今回来第一个想起的还是他。”仲如复这次没有那么好对付,俯身问道:“你到底是谁的皇后?”
    “你说什么呢?”庄琏从仲如复怀里下来,还没来得及转身,仲如复就扳着他的肩膀,在大庭广众之下低头吻住了他。
    庄琏如今有些反感这人的亲密,偏开头若有若无的避着。这点细微的小动作终于惹怒了仲如复,他一把掐过来庄琏的下巴,眼神如同一头彻底睁开眼的虎豹。
    庄琏这才收敛了自己的情绪,小声道:“我都一个多月没见到离儿了。”
    仲如复不听。
    “不如……”庄琏说到这,心思微动,大概知道仲如复想要的正确答案是什么,但他偏偏懒得如这人的意,避重就轻道:“不如我给你做顿饭?”
    仲如复闻言显然愣了一下,“你还会做饭?”
    庄琏面笑心不笑道:“在寺庙里学的。”
    寺庙里自然没有人敢指使他做饭,这项手艺是邰南星在山寨时教给他的。虽然邰南星看起来也不会的样子,不过两人摸索了两天,最后做到能吃的程度还是不难的。
    时间怔愣在了原地,这种声音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,却又一时不敢确定。
    庄琏越听越脸红,沉思了片刻才恍然想到,这不就是男人在手淫时才会发出的声音吗?
    屏风后的声音渐渐加大,庄琏有些待不下去了,匆匆忙跑到了外殿,挑了个离内室屏风最远的座椅,抿唇躲在了那儿。
    庄琏对自己儿子的认知还停留在他烧成智障,痴迷习武的那段时间里,他什么时候懂得这档子事的?有人教他了?
    还是……练武练出来的?
    少顷,内室传出些动静,仲离的确是刚沐完浴,正攥着头发披衣出来,一眼看见正安静坐在椅子里的庄琏,眼底闪过一丝颇为复杂的光。
    至于庄琏就更反应不过来了,他完全没想到仅仅是一个多月不见,他儿子就彻底蜕茧化蝶了。
    仲离如今的身高已经远远超过庄琏,薄薄里衣下凸起的弧度几乎全是肌肉,小麦色皮肤更是潜移默化的话给他添了几丝男人味,乍一看过去,简直称得上高大魁梧。
   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,在仲离从内室走出来时,庄琏心里下意识咯噔了一声。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仲离此刻不敢贸然开口,生怕庄琏来得早,在殿内听到些什么不该听的话,默默在心里怂成了一团。
    “你如今也到及冠之年了,改天挑个好日子,把你的及冠礼办了。”庄琏倒是不太在意这种所谓的仪式,按理说仲离成年已经有几个月了,及冠礼放在他生辰日最好,不过那时这人还低智的厉害,庄琏就没想着给他办。
    如今他已懂得了男女之事,应该也是时候了吧。
    庄琏打量了他一眼,对这人不再巴巴地追着自己叫父后而感到有些气闷。
    “最近可有看太医?”庄琏起身摸了一下他的额头,“病情有反复吗?你的脑子……”
    “我好了。”仲离在看清这人眼里只有单纯的担忧和关切后,不由得松了一口气,心里又隐隐约约有些失望,开口说道。
    “我知道,我是问……”庄琏抬眼看他,越看越觉得这个角度有些熟悉。
    “我是说我脑子好了。”仲离打断他,装作憨笑的挠了挠头,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庄琏愣了片刻,没有先顾得上欣喜,反而心里也有些失望,心不在焉的问道:“啊……真的?”
    “嗯嗯!”仲离一把握住庄琏的手,把他带到了檀木椅前坐下,汇报任务般说道:“我现在连整部孙子兵法都能背下来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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